[2021-03-14][#2][ELProject:时间之泪] —— 梦酒
咚——咚——咚——
大雪纷纷扬扬,如鹅毛似地给屋顶铺上了件素白的棉衣裳。屋内浅浅的烛光透过被风吹得吱悠作响地窗户,散在了粗壮的松树上。不能落叶的松树只得用高大的身躯来挺胸与暴风历雪对抗,尽管大部分枝丫已经被卷到了风动的江面上。
咚——咚——咚——
年久失修的木电线杆子早有糟裂,一受冻,风一吹,倒了。停了电,用来燃气取暖的机器还是旧一代,不持续地通电点火是用不了的。只得拿上桌面上摆的蜡烛,伏身在地面一步步摸索。对着冰冷的地面东敲敲,西敲敲,挪开底下藏有煤的地板。用铁斗把煤盛出来,再去撬开封上壁炉的青砖,在煤堆里挑几个小的扔进去,淋上一两只点燃的尼龙袋。青绿色火苗的腾起让一大团刺鼻白烟飞越,虽说有些呛,但是能着就不错了。也不能嫌弃壁炉的火光照得不够彻,好歹比蜡烛亮。白色墙上被打上了层橙黄滤镜。忙活累了,随手拽把椅子就坐在客厅壁炉前,抱着书把时间打发掉。
咚——咚——咚——
好一会过去,终于发现了沉闷的敲门声,极不情愿地一瘸一拐式的迈出似铅袋栓着腿的步子远离温暖壁炉,到相对凄冷的门前。
“来了。”
吱——
“哪位?”用手撑着门毫不客气地说。风大到快要站不住脚了,说话都是喊着的。若是不喊,空气中回应的应只有“狼嚎”了。现在我即使是穿了四层衣服,但出来地实在有些仓促没暖起来,风刮脸上,满脑子都是早点回去。
一看门口的是个揣着酒瓶穿着绿色大衣的老大爷就没多说什么,砸吧了下嘴唇让他进来了。
“老大爷,您家在哪啊?”也许是聚会喝酒没来得及回家的老人,毕竟这风雪来得诡异的突然。
“不回家,喝吗?”他攥着瓶子,话说得吞吞吐吐。是个酒鬼无疑了。才把大衣脱掉的功夫过去,他就已经坐在了椅子上。从袖口掏出杯子,不紧不慢地拧开瓶盖,“嘣”的一声拔了塞子哗啦哗啦的倒起了酒,酒流被火光透的橙黄。我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地板走神,不知道该做什么,毕竟自己不怎么会待客,要是有事可做也只是看着他往自己的杯子里添酒。
除了风的哭嚎,什么都没有。
“小伙子。”他晃荡两下酒杯,继续倒着酒,杯里的酒已经满到了随时会突破表面张力。我的视线跟着酒杯,见他头一仰,手一送,半碗多的白酒就跟喝白水一样两三下咽了,还用手抹了两下胡子拭去从嘴边洒落的酒。这倒令我莫名的放松了点,也许是因为是他先开了口说话。也让我想起了某天和朋友对吹红酒的丢人日子。看着他这般喝酒的方式,嗯…跃跃欲试。
“你奶奶······”语调的顿挫为他解释了他不是在骂人,那这样的话他应该就是我的某个亲戚了。
他瘫在椅子上举着没了酒的酒杯,于火光沐浴下晃当着他手中的晶莹。
“唔·····”他闭上眼呆了几秒,拿着酒杯的手缓缓垂下,睡着了一般。
“你吃糖葫芦吗?”又把垂下弯者的手扬了一下。
“不了。”我应付式地回复他。没一会屋子内回归了安静。
“你老人家还能喝吗?”我尝试着让气氛缓和一些。
“哈···哈哈。”不知道是他在笑还是说被口水了呛住在咳嗽。“能是能,不过···”他用两根手指夹着瓶管提起了还剩个底的瓶子示意。
“酒不是问题,等会。”终于还是有点聊头了。
他前后摇晃起来,好像没见过躺椅一样,椅子被摇得呻吟,他左手抖着手指右手捂着嘴,忍着喷嚏似的好不容易憋出一个字“聪—”,等到我已经右转厨房取酒了“明!”紧接着果真打了个大喷嚏。
“来!酒,管够!”我背着手有意藏着一样东西。
“傻小子!”他恼道“你拿的是料酒!”
“料酒也是酒啊。”把背着的手抽了出来把身后藏着的白酒放到了桌上。
“合着你拿我凑着玩呢?”他笑着。“哪敢,哪敢。”他看着我这样子反而笑出了声。“也是,咱不能白喝你的酒。”
“干!”
屋内弥漫着醇香的酒精味,两人的碰杯喧闹盖过了屋外疾走的风声。
“您老悠着点,喝多少了都。”只从进屋算起的话,老大爷已经三杯下肚了。
“不多,不多,”他摆了两下空着的左手“你是怕我喝死在你这还是怕我把你酒喝完了?”他打趣着说着,把酒杯放在桌上,勉勉强强地抱起左腿搭在右腿上。脸上笑盈盈的,更显得皱纹多了。
喝了有一会了。
“别看你年轻,你酒量也不查。”本来只是想试试却不知不觉被灌了一杯半。
“这酒瓶子…”他抚摸着瓶身“一模一样啊。那它做菜你就不心疼?”他扭头瞧着瓶子一脸可惜。
“心疼的也得是前辈了。”我又续了些酒“我们总没办法说因为让酒精兑水变得好喝就能进国家档案不是?”我眯着眼笑了笑抿了口酒。他只是摇头。风声又闯进安静的房间“继续喝。”
窗帘如微风下的风铃,如酒意正浓的老人在椅子上乘着酒兴躺着,摇着。火光冲着窗外逃析,似在雪上泼染了大片红茶。
又喝了好久。
陪着老人三杯下了肚,有了些去醉意。
“老人家贵姓?”前倾着身子把杯子撂在了桌上,满脸红晕,搓着手。
“免贵,姓什。”什老摆了下手也前倾身子,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的脸“名柒。就不问你了,认识。”
“认识我?”
“可不。”什老退了退身子摇头摇头叹气“你小时候我还抱过。”他无意识地指着桌腿。
他脱过大衣“今儿是来给你家还债的。”并叠在了桌子上。
“今?什么债?”我的眼睛扫到了什老沾着水的皮靴,感觉牙齿间有什么东西一样就嚼了嚼。
“命债,你奶奶救过我一命。”他顿了顿,停下手中的酒杯“可惜人已经不在了。”
我看着他一脸的愁闷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过问。
什老搔着满头的灰白。
“要是没酒喝,我指不定死哪了。”他又仰头来了一口。
酒···救命····八成是不想说罢了。坐在椅子上的我不禁漏出怀疑的表情。
“你这..真没骗你。”他打趣般半眯着眼笑。
”您老自己——“都不信。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。我竭力控制自己不要表现出多余的急切。
什老左右扭着探了探身子,杵住椅坎想给快燃尽的壁炉添一把火。“不用您老,我来就行。”什老注意到了收纳柜里的红酒杯,背着手一步步移过去,一把把把把住拽开了柜门拿出了两个高脚杯。
“那是我爸的——”
被打断了。
“知道了,我有红的。”
我填完了煤什老也蹭蹭坐到了椅子上,屋外风声小了。
“来”我想了想该怎么让屋内有点气氛,什老刚把酒杯放到桌子上,我就突然在脑中产生了些奇怪的想法“满上!”在什老收手时我瞬间瞪着眼甩头嗷了这一嗓子。
“你小子犯神经啊?”什老被吓得一哆嗦,却一会又咯咯地笑了起来。“哪有你这么喝红酒的?没点酒品。”
“确实。”
“82年”
他一字一顿。
“拉菲。”
每读一个字就用食指点一次地。读到“菲”时便就双手紧攥着椅坎躺在椅子上向后仰了,不像是阔大爷的神气样,他的神态极似满手铜汗味的留有胡子的严肃商人在瞪着眼看钱。
“别仰过去喽。”他这样子实在令人生笑。“有多少?” “一仓库。” “真有一仓库?” “有。” “您老欠债用什么还?”我心里的想法已经写在了脸上,一个村大爷真的会有一仓库的82年拉菲吗?
“别打我酒的主意。” 看来没有。
他从脱掉的大衣袖口中又掏出瓶剩了一半的无标红酒。
什老慢慢扭开木塞,清脆的一声“嘣”带起了瓶内的酒香,飘过来了一缕纱般清香,就仿佛和在水中碰一下就会断掉,乱掉的紫色丝绸一样,让人忍不住想凑近了源头去“汲水”。
“给。”什老把酒杯递了过来。
刚入口时是和平常的干红没什么不同,只是细细一品。
仿佛紫红色水晶流体般的酒中酝酿着高悬苍穹的太阳。太阳径直且气愤地把它的光打在了葡萄树上,晒的绿色叶片着眼照耀,晒得让葡萄在空中爆裂绽放,晒得要把水蒸干。要燃烧大地,让一切在高温中洗礼,焚尽世间,扭曲时空!在这中混杂着干瘪的泥土味、肮脏的汗味,、灰尘的小薇热涌的辣味、麦芽的甜味。从葡萄园到酒吧,甚至到医院的氯水味。它们凝成一条缝,撕开就是一个个与酒有关的故事。
“什柒。”
从酒中回过了神来。
周遭一片漆黑,除了自己,什么也看不见。屋子、风雪、老人、酒,什么都没了。就算是想说话也不能发出声音。至于现在是躺着呢还是倒立着,站着。不知道,也动不了。
远方泛出人影和开着的门,又射入一面光。
“我欠的债,还了。”
门关上了。